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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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兵马乱（一）

那人身着一身官袍，却处处透露出一股遮掩不住的雄浑之气，生得高大健壮，手背上青筋根根，如同盘卧着的条条蛟龙，令人望而生畏，眉眼间的英武和坚定更是我在任何一个男子身上都没有遇见过的。

他急急向我跑过来，将宽大的双臂一伸，似是想要抱我的样子一般，见我眼神闪躲，脸上红了一红，又堪堪收了回去。我见情势有些不大对劲，便向后退到琉璃身边，正想问她眼前究竟是何人，只见琉璃上前一步欠身行礼道：“见过澜苍将军。”

我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方缓缓道：“是你……”

澜苍上下打量我一番方道：“君倾，病可大好了？外边风大，怎地只穿了这点衣裳？我……我总想去凤鸾宫探你，可又怕皇上责怪，上次便是因为我，他才……”

我摆摆手欠身道：“有劳将军挂心，我无碍的。”

澜苍霎时便愣住了，我见他眉宇紧缩，眼中先前的柔意化作了一团不解和哀愁，一副甚是不明就里的模样。他直直地看向我，似是想要将我看穿一般，我不敢直视，竟有些心虚地回避起来。

“你……叫我什么？”

“将军……”我的声音细如蚊蝇，面对这不知深浅的所谓义兄，我竟一时胆怯，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对他。

他眼中愁绪更盛，皱眉问道：“为何……为何不唤我大哥？从前，从前你不都是这样叫我的么……”

从前？你与君倾的从前，我又怎能得知？我低低叹了一声，默然不语。

琉璃拽了拽我的衣袖轻声道：“娘娘，将军他……是您的义兄，那件事……不用相瞒于他吧……”

琉璃声音虽低，却仍是被澜苍听见。他眼中一亮，蓦地高声道：“何事相瞒于我？”他的气势顿时变得凌厉而摄人心魄，如同他在战场上对敌那般令人战栗。琉璃已是吓得瑟瑟发抖，站在一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他一步步走向我，意欲抓住我的手腕，我不住地退后，一步踩空，竟是又向水中跌去。

“君倾！”

“娘娘！”

我还来不及呼救，只见澜苍飞身上前，一把将我拥入怀中，在空中飞旋几步，稳稳地落在离水边甚远之处。我胸口犹自起伏不定，忙推开他的双臂，仔细打量周身，竟是连一片衣袂也未打湿。

琉璃疾奔上前张皇叫道：“娘娘！可摔到哪儿了？碍不碍事？”

我摇摇头，只望向澜苍，他亦看向我，方才的凌厉尽褪，脸上满是愧疚的神色：“君倾，我、我吓到你了么？是大哥不好……你别生大哥的气……”

我看着方才不可一世的大将军霎时变为一个会脸红会低声下气的孩子，不由觉得甚是好笑，忍不住掩了口低低笑了出来。

他诧异地望着我，缓缓发问：“为何发笑？”

“你贵为将军，统领万人，何等气魄威仪，不过瞬间却变得如此模样，可着实有趣地紧呢。琉璃，是也不是？”

我朝琉璃眨了眨眼，琉璃低低应了一声，仍是不敢多作言语。顿见澜苍神色更加窘迫，呆立在那里手足无措，更是惹人发笑。半晌，他似是回过神来，方再次开口道：“君倾，有什么事不要瞒着，给大哥说说，就像我们之前在府里那样……跟大哥你还见什么外……”

他那诚恳的模样实在令人不忍伤害，他和慕辰都是对君倾关爱备至的人，此前慕辰如失心疯般的模样我仍记忆犹新，不知这失忆的事实对澜苍而言，又是个怎样的打击？我着实无法预期，但如今他既然相问，那我也没有理由再瞒着他。

“我……我病好了之后，以前的种种，都不记得了。”我低头絮絮道，不敢正眼瞧他，唯恐被他看出什么异样来。

一阵长久的沉默，我偷偷瞄他，他的神色变得茫然，夹杂着绝望、神伤和些许的不知所措，跟慕辰当初有些相似，却又多了几分我看不明白的痴缠情愫。

“你……你别这样……”我试图去安慰他，“没了记忆，至少没丢了性命，还是值得庆幸的不是？”

他抬眼望向我，眼神越发复杂：“话是这般讲的没错，只是……未曾想你这一病，性子竟是开朗了许多。”

我脸一红，不知如何接话是好，只得在一旁唯唯应着，思忖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在我还未来到这里之前，这个君倾似已惹下不少的麻烦。听慕辰的意思，她似是相当惧怕太后、熙妃一派的势力，跟慕辰又不知怎地起了争执，面前的这个澜苍，好像也跟她有着不清不楚的渊源。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君倾的过去必是要仔细了解一番才是。

只听澜苍突然开口，打破了我的思绪，我蓦地抬起眼来，与其视线相对：“正如你所说，活着便好。爹很是担心你，可没有皇上旨意，臣子不得擅进后宫，这几日我也只得托人打听你的病情。知你苏醒，爹甚为宽心，不过你不复记忆，不知他老人家又是否能经受得住……爹那里自有我交代，你无需挂心，失忆一事，你无须太过挂心，也许过上些时日便能自行忆起了。皇上召我进宫议事，时辰不早，我得先行一步，你……多保重，自己照顾好自己。”

他在我的眸子间流连了一阵，叹息一声，转过头匆匆离去，我甚至还来不及细问有关君倾的过往，此后见面也不知有多难。琉璃唤我一声，我猛然回神，只听她轻声道：“娘娘，我们是否回宫呢？”

我摆摆手道：“不忙。难得这位澜苍将军入宫，我还有那么多疑问留待解答，怎能轻易放过他？不如我们这便跟上去，寻个机会好好问问他？”

“娘娘，这个……不妥罢？”

“有何不妥？不就是聊聊天问个话，还能生出什么别的事端不成？”我随意笑笑，当下不容她分说，迈开步子便直奔慕辰议事的紫宸殿而去。

☆、第四章

兵马乱（二）

远远地便听见慕辰的声音传至耳畔，带着分明的愠怒。大殿里的人似乎都被他支走，连殿外的值守护卫都站得远远。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带着满腹疑问上前，护卫们看见了我，正要行礼通报，我抬手示意他们噤声，又低声吩咐琉璃在旁候着，便一个人上前，偷偷趴在门边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对话。

“炎刹国一次次进犯我朝边境，宁烈将军镇守之时却从未生出此等祸乱，你身为澜风嫡子，堂堂镇武大将军，又是怎生办的事？”慕辰语气甚为严厉，澜苍跪在殿下，我看不见他的面色，但他身不颤影不斜，似是一点也不为之所动。

“吾皇圣明，据探子回报，炎刹这一年勤加操练兵马，兵力已是不同往日。且两军交战几次，据臣观察，炎刹军似是摸透了我军的作战和列阵方式一般，冲锋陷阵百战不殆，此点令臣百思不解。昔日阵前交兵，我军天绝阵一出，炎刹必望风而逃，而破解之法向来为我军绝密，怎会轻易为炎刹所得？依臣之见，若非炎刹得一高明军师，便是我朝军内……出了叛徒。”

“叛徒？！”慕辰声音蓦地提高，“边疆护守向来由你和宁烈将军负责，天绝之密亦只有你二人知晓。你言下之意，不是你所作为，便是宁烈将军做下了这通敌卖国的大逆之事？”

澜苍身子一颤，垂下头恭谨答道：“臣不敢妄加猜测，宁烈将军为我朝效力多年，忠心不二，本不该疑心于他。只是……臣实在不敢相信，炎刹军力进境如此神速。纵使我军无人叛变，若是敌方得一军师奇才，或是作战良方，亦乃我朝大患啊。”

殿上出奇的安静，我站在殿外都能感觉到自内里传出来的肃杀气息。沉默良久，慕辰缓缓开口，语气却甚是不善：“……巧言令色。朕怎知你所言是否为真，又或许是你在推卸责任，将边疆失守之责全部推到他人身上，自己却落得个轻松自在？”

我顿觉气愤。虽与澜苍只见了一面，并无更多深交，但我却能从他的端正的眉眼中多少瞧出些端倪，想他绝非慕辰口中这般不堪，而慕辰却如此出言不逊，到底是何原因？

只见澜苍低低俯首，可言辞却未见丝毫示弱：“臣万不敢欺瞒皇上。澜家几代忠贞，对皇上之心天地可表，皇上万勿猜度臣心赤诚，臣纵一死，亦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慕辰大怒，使劲一拍桌高声道：“万死不受是么？你视天家威严何在？！谁给你的这个胆子，御前亦敢这般放肆！”言罢，操起桌上一把玉镇尺便朝澜苍掷去，澜苍没有闪避，镇尺不偏不倚，恰巧砸在了他的额角，顿时鲜血直流，染红了他大半面颊，看上去甚是可怖。

我着实气不过慕辰这般气焰，忍不住心里替澜苍叫屈，未理会侍卫及琉璃的阻拦便急急闯了进去，双手拦在澜苍身前，怒视慕辰大声道：“你行事怎可如此过分？澜苍将军绝非欺上瞒下的卑鄙小人，其心可表其意可鉴，你不放在心上便罢，又怎能这般折辱于他？”

慕辰本欲发作，眼见是我，惊喜大过了怒意，匆匆走下来欲行安慰，我不去瞧他，转身蹲下查探澜苍伤势。澜苍抬头与我对视，他眼中的炽热和柔情我都看得分明，他摇摇头示意无事，冲我身后使了个眼色，意指要我回应慕辰，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两人都不加理会，行至一边独个立着。

侍卫们冲了进来，跪伏在地恭谨开口：“皇上恕罪，颐妃娘娘已在殿外恭候多时，奴才们未及时阻拦以致娘娘突然闯入惊了圣驾，请皇上责罚奴才们！”

慕辰不言，只是懒懒扬手示意他们退下，我抬起眼逆着光向殿外张望，却未瞧见琉璃，心下有些惴惴，忽得掌心一暖，回头望去，是慕辰将我的手握入他的手心之中。

我情急欲甩脱他的束缚，未曾料到他的力道越发的紧，我索性不再抗拒，抬眼狠狠盯着他。这双与阿岚如出一辙的眼眸里星星点点的璀璨亦是我曾经拥有过的，但同样的眸子，同样的情愫，我早已不稀罕。

“你尚未回答我，为何对澜苍将军如此过分？”

慕辰轻笑一声道：“那你先回答朕，你对朕亦敢如此大胆，打了朕不提，又言语顶撞甚是无礼，该当何罪？”

我蓦地心里一惊，难不成他真动了怒？可他眼中分明并无愠色，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

我犹自盘算尚未答他，却见澜苍跪在慕辰身侧道：“娘娘她大病初愈，头脑不甚清明，还请皇上勿怪。”

慕辰见他为我求情，目光灼灼，面色殷殷，立刻蒙上了一层不悦。澜苍与君倾乃是义兄妹，并无血缘关系，从澜苍的眼中我早已看出他对我并不单纯，而君倾早已是慕辰的女人，慕辰对其如此情深，又这般霸道专横，怎能容许澜苍对君倾这般的情感存在？他对澜苍如此不留情面地叱责，无非是宣泄对于澜苍的不满，如澜苍这般骁勇之将才，又岂是唾手可得般容易培养，岂能弃如敝履般轻易舍掉。

“朕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插嘴。给朕滚出去！”慕辰长袖一甩，再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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